曾记得小的时候,家里种过西瓜。当时村里为了帮助村民增收,鼓励大部分的家庭都种上了西瓜。大片大片的绿藤匍匐在田里,和着微风散发着淡淡的清香。一望无垠的田野里,只有瓜田的边上种着一行棉花,孤零零的立在那里,仿佛在守护着这块田地。
那个时候村里头很乱,经常会有家主被抓走拘留起来,直到家人拿钱或是米粮来赎,而牵牛捆猪、抢电视机来抵押各种各样欠款的现象更是屡见不鲜。绝大部分都是文盲的村民只知道村长说什么就是什么,全然不知理为何物、理从何来,自是敢怒而不敢言。在西瓜刚刚成熟的时候,尚在温饱边缘挣扎的村民为了防止贼人偷瓜,各家各户都会安排家人在地里头值夜。虽然大部分人家都种上了西瓜,没有人还想着去偷别家的来吃,但对于脸朝黄土背朝天的村民来说,丢掉一两个瓜就相当于丢掉了自己的心血和汗水,这份沉重谁也难以承受。
为了供我们三兄弟读书,摆脱没有文化的苦难,双亲将其他家不想要的田地都承包了过来,日出而作日落而息,却总是忙不过来。为此,两个哥哥和我都主动的去分担家务,去田里守夜自然也就是我们的事了。
待到夜里,一张竹床摆在田埂上,听着蟋蟀欢快的叫着,和着水沟里的青蛙,此起彼伏奏着夜的乐章。天空仿佛洗过一般看不到一丝的云彩,闪烁的群星簇拥着皎洁的圆月分散在银河的两岸。一边闻着田野的清香,吃着自家的西瓜,一边故意喷吐西瓜籽,拍着身边的蚊子,一边又仰着头仔细的辨认着哪些是北斗,哪颗又是天狼,对于年少无知的我们来说,那个时候却也是最幸福的时光了。
以前爱吃西瓜,有瓜吃就觉得不错。甜津津的西瓜赶走了夏日的燥热,也平添了暑假的乐趣。然而那个时候,是极度讨厌西瓜里面数不胜数的籽的。小小的籽咬之略苦,挑之费时,却又是无可奈何。
西瓜成熟的时候,藤蔓已经渐渐的枯萎,再也难现放之四野绿意盎然的风光。地里的西瓜不少已是烂熟烂透,炸裂开来漏出里面的红瓤,腐烂在瓜田里散发着难闻的气味。到处是采摘的村民,田边是一辆辆木制的板车背着沉重的西瓜回到家里安放,一边又是焦急的村民等着外面的人前来收购。然而不少的村落都有大片的西瓜成熟,略显偏僻的老村竟是无人来购。一户户村民只能无奈的将西瓜摔到了猪圈里,那猪却是吃得哼哼唧唧,甚是香甜。
从梨田培土到锄草施肥,小小的西瓜苗在精心的呵护下长大,到头来却是一文不值,白白辛苦了半年。从此以后,家里再也没有大面积的种植西瓜,只是央不住我们几个嘴馋,在棉花地里种上几株,也再不需要去做“瓜田的守望者”。
随着各项政策逐渐向农村倾斜,老村的日子也逐渐好了起来,然而热火朝天的“双抢”场面却渐渐消失了。出去见过世面的年轻村民不再执着于日夜浇水锄草,而是春时播种后外出打工,任其与杂草同生同长,待得秋时能收几成是几成,或是成片的挖出一汪汪池塘养鱼养虾。只有双亲依然还在坚持耕耘那一亩三分地,因为年迈的他们除了种地,却是什么也干不来。双亲曾是村里有名的“能手”,往日里附近的村民时常会过来讨教,此时却也无人问津了。
长大后,西瓜也出现了各式各样的品种,无籽的,大粒籽的充斥街市,想去买一个传统的小籽西瓜却是很难。直到现在,小籽的西瓜又开始多了起来,许是因为它纯正的口感,又或许是这一代人的深刻记忆,然而那沙沙的、甜润的感觉却再也寻不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