告别了小黑河,我们经过下坝傣族寨子,到了高医生家里。
三十多年过去,高医生虽然老了,但是精神还是那么好,说话声音还是那么掷地有声,一阵拥抱,一阵欢笑,一阵说闹,打破了高医生小小的医务室的寂静;老人家虽然七十高龄,但是仍然在她自己的专业上立足,向社会奉献余热呢。而我,悄悄走到路边的下坝,想看看那曾经留下我们足迹的傣家寨子,想寻找那多少次在梦里相见的竹楼,还有,那个曾经我们用微薄的薪水换来白糖、食盐、石头布等小商品的寨子里的小商店,然而,什么也没有了,寨子依然存在,但是水泥、红砖的建筑替代了那具有浓郁风情的傣家竹楼,没了亲切感,没了特色,也没了民族风情;那个小小的商店自然也在社会的发展中消失了。
五营一连的地址还在,但是,出现在眼前却是一片杂乱无章、没经过精心规划的建筑,留在我记忆深处的那个红砖、白墙、整洁的一连四合院被眼前的杂乱无章的建筑取代。顺着房屋间一条泥泞的小路,我一眼看到一栋熟悉的房子,那曾经是五营一连的连部呢!这个意外地发现让我欣喜若狂!透过相机的镜头,我的思绪回到那一年的雨季,因为我们居住的茅草屋在一夜之间被雨水淹没,所有的竹制的床全部垮掉,房屋也差点倒塌,连队领导将我们所有的女生临时安排在连部中间的那间大屋子里,没有床,只有打地铺,一个雨季结束了,我们所有铺在地上的棉絮、毛毯,拉起来就成粉碎状!那是因为雨季潮湿的结果。哦!房子头上那扇半掩半闭的窗户,不就是连队当年储藏粮食的地方么?那可是东方兄的领地。
正在此时,空无一人的连队走来一位矮个子的男人大声问“你们找谁?”
“我们是孟定当年的知青,这是我们曾经生活过的连队,现在回来看看。”望着他,我回答。
“哦?那你叫什么名?”来者问。
知道可能遇到当年连队的熟人了,赶紧上报自己的大名,他马上回答“哦,是你啊?那……”他说出东方兄的名字。
我顺手只给他还在那栋房子面前徘徊的东方兄,一边疑惑地看着他。
“我是……”他说出一个名字,我急速地在记忆深处搜索着,想起来了!他是周排长!就是那一年我们几个女知青在关门偷鸡、煮鸡的过程中,来找我们其中一个女知青的周排长!是五营三连调来的。老战友相认,自是亲热,握手、寒暄、问寒嘘暖……
在周排长的带领下,我们找到当年那一条林间小路,又穿过指挥部当年的小学校,我们来到了营部,剩下来的该是寻找我的广播室了。
营部跟孟定其他的地方一样,早已面目全非,我怎么也找不到我那几个死党的岗位--抽水机房,当然紧挨着机房的是营部的食堂,顺着食堂的那条坡路上去,有一个很大的院子,再往前走就应该是我的广播室了,可是,如今这一切都没了!幸好家敏走来了,在她的指点下,我终于在一片仍然是杂乱无章的房屋间找到了我的广播室!(家敏曾经在几年前回来过,因此还有印象)。
当年的广播室是在营部机关的一栋房子的头上,那一间不足十平米的房子里,连接广播室其他的房子依次是、保卫干事的住房、财务室……,现在,这栋房子被隔成几间,成了老职工的住房,有几位老职工在门前打扑克……
我快步奔向那间曾经在那里工作、生活、居住了四年之久的广播室,然而,特将军把门--我吃了闭门羹,抬头一望,那条标语竟然还在!“备战备荒为人民”,上面覆盖的是“为人民服务”的字样依稀可见;广播室的那扇红色门已经被换成了红色的铁门,贴住门往里张望,什么也看不见,我又转过身,来到广播室后面,还好,窗户没关紧,我轻轻推开虚掩的窗户,往里一看,白色的墙壁已经变成了灰色的水泥墙,四壁空空,只有靠近窗户原来我摆放广播器材的地方有一个简单的灶台,上面放着菜刀、菜板和几个简单的炊具。哦,这里成了人家的厨房了;原本用来绝缘的木地板没了,抬头看看天花板,那个小小的天窗还在呢,天窗下面,就是我那小小的单人床了,而枕头就在单人床的正上方,就是这个小小的天窗,曾经让我多少个夜晚难眠,那是因为我偷偷读了流传在知青中的手抄本《一双绣花鞋》之后,每到夜晚关灯之后,我总觉得会有人掀开那小天窗的木板,从上面悄悄地下来……
哦!我的广播室,就是在这里,我曾经收发全分场的报刊杂志、来往信件,又是在这里,我曾经刻过钢板、印过分场的小报,还是在这里,我曾经写过、播过多少稿件?仍然是在这里,每个夜晚,守在录音机旁,一边听着音乐,一边做着女红;或者一边练钢笔字,还有摆放录音机的桌子下面的那个小小的电炉,我用它,为自己和小小伙食团的姐妹改善伙食……,在这个小小的广播室里,我不仅练出一手流利的钢笔字、仿宋体,练就了写作,练就了较强的生活能力,也练就了自己的胆量,更重要的是,我在这里受到了音乐、朗读的熏陶……,一个不足十平米的广播室,给我的一生留下许许多多难忘的事,许多年过去,很多事可以忘掉,唯有这间小小的广播室让我终生难忘,成为我六年半知青生活中的一部分永存。
离开广播室,我们来到了山脚下的那个仓库和仓库前的大院子。仓库,曾经是东方兄的岗位,他调离一连之后便成为分场的一名仓库保管员,之后,又是在这里,他结束了七年的知青生活,返城。见到已经废弃的仓库,我们都很激动,站在宽大的院子里,我又想起难忘的一九七六年,就在这个院子里,我们为毛泽东主席设了灵堂,祭奠一代伟人;也就在那个祭奠的日子里,我们伤心地哭过,晕厥过,哭伟人的离去,哭自己不测的前途与命运。
在此之间,我们还走访了几位仍然在农场的老战友,农场机制改革之后,留在那里的老职工生活仍然不富裕,住房简单,家电家具简陋,可是,令我们欣慰的是他们那知足常乐的心态。
将要离开营部,我站在公路上,望着眼前面目全非的营部,三十多年前那许许多多的往事如同电影般在我脑海里、在我的记忆深处被挖掘出来,一件件、一幕幕,是那么的清晰、那么的明朗,如同就在昨天。最后看一眼曾经的生活、工作过四年之久的广播室和营部,我转身离去,心里却如同倒了五味瓶--酸甜苦辣什么都有。岁月流逝、时光不能倒流,虽然,人的感觉随着时间会消失,但是感情随着时间却会沉淀,这份随着时间所沉淀的感情便是我们队对孟定的不解情缘;无论世事怎么变换,也无论孟定怎么变化,我们与孟定这份情结永远不会改变。这是肯定的。

1976年毛泽东去世,在这里我们设灵堂纪念

不老的大青树

当年我们连队对面驻扎边防部队

满山坡,当年没有蔬菜的时候,当它未成熟的时候,它是我们泡菜瓶里的泡菜,成熟之后,又是我们伸手可及的水果

三十多年过去,我的广播室依然存在,只是早已不是广播室,而成为一位老职工家的厨房

我当年广播室小床上方的小天窗,那个时候刚看了手抄本《一双绣花鞋》,因此每天晚上只要上床就感觉有一个神秘的影子从那上面下来

我的广播室唯一的窗户,现在成为老职工的厨房

虽然物是人非,但是营部的仓库还在

我们当年修建的青年路,一直通往南定河边

在曾经劳动过的荡里,我们遇到飙车的小普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