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什么时候开始,有知青在自己宿舍门前用几块石头支起了小灶,然后从小黑河边的下坝那个简陋的商店花了几毛钱买回一口小铁锅、一把小锅铲,烧的是就地取材,漫山遍野的干树枝、干竹竿取之不尽用之不竭,因此,小灶旁边又堆起了一个小小的柴火堆,隔三差五地为自己改善伙食,于是,大家依法效仿,不久,基本每一个宿舍门前都有一个这么简陋的小灶和这么一个小小柴火堆,(包括男生在内);每逢星期天,每个小灶便烈火熊熊,青烟袅绕,锅烧热了,倒进一点点菜籽油,再放进烹炒的菜蔬、腊肉,随着“刺啦”一声,连队的院子里便飘起了阵阵香味。
开小锅需要的东西来自连队菜地,当然也来自收工之后路过傣族老乡菜地时跳丰收舞而得来的茄子、西红柿、青辣椒、豆角之类的,顺手牵羊不算偷;腊肉、菜籽油等当然是来自远方的成都,有的是家里寄来的,有的是探亲的时候带回来的。
每逢有人从营部给某人带回包裹单,而这些包裹单上大多写着“腊肉、香肠、固体酱油、豆瓣、油辣椒”之类的字样,然后某人在星期天,换上一身干净的衣裤,带上连队文书那里盖好印章的包裹单,蹦蹦跳跳地在其他同伴羡慕的眼神中,到孟定街那家唯一的邮局取包裹去了。而每逢有人探亲回来,总是大大小小的旅行包一大堆,然后,对着围上来的同伴,叫着一个个的名字,分发各自家里带来的腊肉、香肠之类的食品,拿到家里捎来的腊肉、香肠之类的同伴,在其他人羡慕的目光中得意地收藏起那些东西,也收藏起远方亲人的抚慰与心意,没有得到东西的同伴脸上总是带着沮丧、带着懊恼,嘴里还会咕噜着“家里怎么没有信来呢”?一边默默地坐在一边看着那些欢天喜地收到东西的同伴。
其实,来自连队菜地的菜蔬和来自老乡菜地的顺手牵羊,都还算是容易之事;来自远方的腊肉、香肠、菜籽油等,却就不容易了。在那个样样凭证供应的年代,就是这些腊肉之类的食品,都是家人省吃俭用、从牙缝里抠出来带给我们的。
不管怎么说,开小锅总会给我们带来很多乐趣。
每逢星期天,我们便会想方设法给自己改善伙食,有时候煮腊肉、香肠,有时候用从营部小卖部买回的红烧肉罐头烧茄子、或者烧木瓜,也有的时候清晨起来就去串寨子,将买回的鸡清炖或者红烧。更多的时候,我们的小锅里不过是一些韭菜炒鸡蛋、炒茄子、西红柿炒鸡蛋等等,或者更简单的就是一大碗油炒饭或者蛋炒饭。
最热闹的是有知青探亲归队的时候,因为每当有人探亲回来,就意味着必有好吃的,于是,在某一个星期天,其他连队的好友闻讯后三三两两的赶来了,“有朋自远方来,不也悦乎”,于是,探亲归来者慷慨地拿出带回来的腊肉香肠等等在小锅内煮上,再在连队院子大门那儿的灌木丛中,摘回一把小米辣,凉拌几个凉菜,招待朋友的可口饭菜便做好了;并非仅仅如此,在招待朋友的同时,也邀请本连队的同伴一起共享。知青那会,是真正的共产主义,有福同享、有难同当。
也有不合群的,无论同伴怎么邀请,坚决不吃,而自己带回来的东西也不会与别人分享。
曾经与我同宿舍的一位知青就是如此。别看是女性,饭量却特别好,一顿一斤米饭轻松下肚,每次从家里带回来的腊肉,她总是不紧不慢地先把腊肉洗干净,认真仔细地切成薄薄的片片,然后将宿舍门前那口只属于她自己的小锅烧热,倒入切好的腊肉,“灶膛”内只有一点点文火,将这些腊肉慢慢翻炒出油后,再将肉与油分别装进两个瓶子里,熬制出来的油留待炒菜用,而那些腊肉,则每次从食堂打回一大碗饭后,先埋进饭里几片,(让饭将那腊肉捂热),洗澡之后,便一个人坐在宿舍门口的小板凳上,端着那一大碗饭,细嚼慢咽地品尝着,每当我看到她这个时候的神情,就放佛看到那种内心的满足,一种饥肠辘辘之后能够饱餐的满足。
在机关当广播员那会,因为时间比较多,我也常常开小锅,不过,我烧的不是柴火,而是偷偷烧电炉。电炉藏在摆放收音机桌子的下面,因为长期烧用,电炉丝经常短路,以致每次烧电炉的时候,我都要用一把改锥将翘起来的电炉丝按下去才能使用,因此,我也常常因为不慎被电“打着”,就有一次,在按那电炉丝的时候,改锥拿的位置低了,一下子被电打得坐在地上!直至现在,我对电这个东东还“敬而远之”,不敢随便碰呢。
开始,也只是炒点豆角、茄子、西红柿炒鸡蛋什么的,后来,营部有了加工连,便有了面粉之类的,我就开始蒸馒头、蒸包子、做饺子,做包子、馒头需要发面,而发面需要碱,而我需要的碱来自营部卫生所的小苏打。一般在晚上睡觉之前,我发好面,等到次日凌晨起来放广播的时候,边工作边做包子或者馒头,那时候,卫生所的小霞和XY与我在一起吃饭,为此,她们俩没少品尝我的手艺和享受我的现成饭,不仅如此,小霞还常常叫来她哥哥和一些我不喜欢的人一起来品尝,当然那些人没少挨我的白眼。哈哈。谁让那个时候俺这个人喜怒哀乐都在脸上不会掩藏自己呢?记得那个时候每次到了中午吃饭的时候,坐在广播室门口的我,远远地看见P眼睛端着碗迈着四方步走进食堂,不一会又迈着四方步端着一碗饭从食堂向我这边走来,口中还大叫着“今天中午你们有什么好吃的”?此时,我总是没好气地说一声“有什么好吃的也没你的份”!P眼睛才不管呢,边说着就便进了广播室,一手扒开我,一边顺手揭开锅盖,见什么捞什么,然后无论你怎么大骂自是满足地边往口里塞我做好的菜,便又迈着四方步扬长而去,第二天,依然如故。直到现在,每次相聚的时候,他自己还常常提起此事并乐此不彼呢。
如今,好吃的东西多了去了,腊肉香肠之类的早就不算什么了,可是,每当我进了商场,还是忍不住去出售这些东东的柜台上去转转,也就难免想起知青年代开小锅的情景,甚至,每次当我在厨房,顺手扭开煤气灶,坐上锅,准备做饭的时候,眼前就会情不自禁地想起在兵团开小锅时候的点点滴滴。
开小锅,给知青生活带来的乐趣实在是终生难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