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中国历史上,1976年堪称之为伤痛之年和难忘之年。
一月八日,开国元勋周恩来总理不幸逝世;时隔半年的七月六日,朱德总司令不幸去世;就在朱德总司令去世的二十八天之后,唐山发生了七点八级强烈大地震,一夜之间,这个有着百万人口的大城市变成一片废墟、夷为平地!死于这场大地震的人数据官方统计为二十四万二千四百一十九人。
然而,1976年的灾难远远不仅这些,同年的三月八日下午,就在中国吉林地区落了一场世界历史上罕见的陨石雨;五月二十九日,云南省龙陵县先后发生了七点三级、七点四级强烈大地震!身在边疆孟定的我们,新年伊始,就不断地从广播中听到这一个个不幸的骇人听闻的消息,又从迟到的报纸中一遍遍阅读每一个不幸消息的详细报道。这个世界怎么了?这个地球怎么了?这个世界怎么了?还在边疆孟定拼搏前景莫测世道难料的我们,真的什么都不知道!我们不知道,随着这一个个灾难的降临,对于知青来说,意味着什么?我们还能回家么?我们真的要在边疆扎根么?还有人管我们么?不知道,我们都在未知数中惶恐不安地仍然度着艰难的日月。
同年的四月五日清明节,在首都北京天安门广场,爆发了四五运动,北京数百万群众聚集在天安门广场人民纪念碑前,用泪水、黑纱、白花、诗词,用挽联、花圈,用誓言、讲演、血书表达对周总理的无限爱戴与崇敬以及刻骨铭心的哀思,怒斥四人帮的滔天罪行;随即诞生了《天安门诗抄》,而不久,《天安门诗抄》也流传到知青们的手中。“一夜春风来,万朵百花开;欲知人民心,且看英雄碑”,“欲悲闻鬼叫,我哭才狼笑;洒泪祭雄杰,扬眉剑出鞘”等诗歌以及歌颂周总理的是个在知青们的手中悄悄传阅、偷偷转抄。如果说唐诗宋词元曲为中国文学史上留下辉煌的史册,成为中国文学史上乃至世界文学史上的典范,那么,《天安门诗抄》则是耸立在中国诗歌发展史和革命文学史上的一座丰碑,因为,那是特殊年代、特殊时期、特殊岁月、特殊环境中所诞生的特殊的文学现象,即便是在中外文学史上,《天安门诗抄》都是罕见的文学现象,她将于知青这个群体一样,前无古者、后无来人。
灾难并没有结束。
1976年9月9日的清晨,我照样五点半起床,预热扩大器等播音设备,然后按习惯调准中央新闻台,然后又按照惯例跟着中央台新闻前广播体操的音乐在广播门口做广播体操,六点三十分,是中央广播电台新闻报纸摘要节目时间,我打开预热好的扩音器,开始向全分场播送新闻;然而,从广播里传出来的不是熟悉的音乐,取而代之的一阵长长地哀乐!我惊讶地停下活动,静静地聆听,长长的哀乐声后,是中央广播电台播音员沉重的、带有磁性的男声“中央广播电台,现在向全国哀告,我们伟大的领袖、最敬爱的毛主席,因病医治无效,于一九七六年九月九日零点十分在北京不幸逝世……”刚听到这里,我一下子惊呆了!一屁股跌坐在办公桌前的椅子上,脑子里一片空白,只有一阵嗡嗡的响声,心里只有三个字在默默地念诵“毛主席、毛主席……”
是啊,毛主席,你怎么就走了呢?全国人民还在抓革命、促生产呢,那可是您的指示;您怎么能走呢?我们可是响应你的“知识青年到农村去,到边疆去,到广阔天地去,那里大有作为”的号召、高举革命的思想大旗来到边疆的啊,您走了,我们怎么办?您就丢下我们不管了么?我感觉天塌下来,脚下的大地在摇晃……
毛主席逝世的消息通过我所播放的中央台新闻,通过分场各个连队挂在大青树上的高音喇叭,不胫而走,回荡在南定河两岸、群山峻岭间、小黑河边、上坝、下坝、边疆的傣寨、以及兵团的各个连队。南定河咆哮了,青山哽咽了,知青们个个脸上带着悲切,当天,我会连队的时候,我的一位同学就满脸悲切的问我“毛主席真的死了?是真的么,那我们怎么办”?语气中大有怀疑新闻的不实之意,实则是不相信这不争的事实的发生。
分场在总场的指示下,开始了隆重的悼念活动,各个分场都设立了灵堂。
我们分场纪念毛泽东主席的灵堂就设在分场仓库前面的晒场上,整个机关的女生、女职工在党委副书记XY的带领下,做白花、黑纱、扎花圈;仓库宽宽的墙壁挂着一块巨大的黑布,正中悬挂着毛主席的画像,两边是红旗,下面是一排洁白的花朵。悼念活动开始了,宽大的晒场上黑压压站满了人,是来自分场机关、砖瓦连、加工连等分场直属单位的知青、领导;主持人是分场政工干部HAQ,一阵哀乐之后,他带着我们向主席像默哀三分钟,之后,党委副书记XY站到台前,先向主席像三鞠躬,然后手捧悼词,才开口“敬爱的毛主席……”,便泣不成声,紧接着,站立的人群中有了哭声,开始只是几个,到后来所有的人都在呜咽、哭泣,甚至大声嚎哭。
记不清悼念活动持续了多长时间,只记得那个时候每天我们都要进行一次悼念活动,有时候在晚饭后,有时候在白天,晚上还好说,到了白天,火辣辣的太阳下,悼念活动不一会,就有人晕厥了,一个、两个、三个……田里的活暂时停止了,人们被这个巨大的悲哀弄得早已无心干活,即便到了田里,干活也是懒心无常,围绕着主席逝世这个主题,我们议论纷纷,因了主席的逝世,我们关心的不仅是国家的命运,还有我们自己的命运。
三十五年过去了,三十五年来,由于工作的原因,我曾经参加过上百次、也主持过上百次追悼会,每次追悼会,都会使我想起一九七六年毛主席逝世的时候,在遥远的孟定,那悼念一代伟人的追悼会,因此,难忘的一九七六年也如同所有的知青生活一样,在我的脑海里,在我的心灵深处、在我人生的某一个部位,定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