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次知道离连队很远离二连很近的那条河叫南定河是在去孟定的几天之后。那天劳动的任务是拔花生。
大早,连长就说“今天到南定河边去拔花生!”“南定河?”我们相互不知所措的望着对方,自然都不知南定河为何摸样,走吧,到了就知道了。不知道谁这么咕噜了一句。
跟在连长和老知青们的身后,我们穿过那条通往南定河边长长地泥泞的土路,一脚一滑地终于到了南定河边。
这就是南定河了!
正值雨季,南定河的河面明显变宽,翻着黄色浪花的河水汹涌澎湃,咆哮着,怒吼着,气势汹汹地奔腾着滚滚而下。
我没有马上下田,站立在河边,本想席地而坐,休息一下在近一个小时的泥泞路上跋涉后那双酸痛的双腿,然而,左顾右盼,竟没有一块干干的地方供我小憩,只好这么站立着。
河边不远处,浓郁的榕树下、宽大叶子的香蕉林丛中,隐隐可见几间茅草屋,那就是二连了,那里有与我同一天到达孟定的同学。河对岸,是一排高大的青山,静卧在南定河边,顺着南定河边,依稀可见对岸的五营三连、四连、七连连队和傣族寨,我知道南定河下游的对岸还有一个连队,那就是五营五连,可是除了依然汹涌澎湃的南定河水和静静对视着我的青山,我什么都看不见,五营五连还在很远很远的山那边。
刚下过一场大雨,雨过天晴,蓝蓝的天空下面,空气格外清新,山更青、草更绿,一层洁白的雾袅绕在山腰间;山上被雨水冲刷出来的无数个小溪流纷纷流向南定河,使得南定河水更加狂躁,更加汹涌;一只苍鹰扑扇着翅膀,在天空中盘旋,它是在寻找食物吧?不知何故,眼前的美景竟让人暂时忘记了自己身在何处,公然还想起了那句“风景这边独好”的诗句。山的那边是什么地方呢?我不知道,只知道要翻过很多很多无数座像眼前这样的的大山,穿过无数似眼前这样的泥泞土路,要走好几天,才是我的家园,而我那遥远的家园,母亲也在日夜思念她的女儿、弟弟妹妹也在牵挂远在边疆的姐姐吧?“今夜谁家扁舟子,何处相思明月楼?”眼前虽然不是“今夜”,可无尽的思念在眼前这美丽的风景中牵肠挂肚,让人的心有种撕裂般的痛。“昨夜闲潭梦落花,可怜春半不回家”,什么时候我才能踏上归乡的路?不知不觉中,眼泪流了下来……
“哎哎!大家都在干活路了嘛,你还站在那里整哪样”?一声吼叫将我拉回现实,我才知道自己身在何处。转身一看,战友们在连长的带领下,早已干活了。再仔细一看,这是什么样子的花生地啊?一片稀烂的泥土里,稀稀拉拉的长着绿色的植物,那就是花生苗了?稀稀拉拉的植物上,那稀稀拉拉的植物上吊着的同样稀稀拉拉的花生果实,这就是当时兵团生产的现状。那天的劳动,是男知青将拔起来的花生苗抱到田边,我们女知青就坐在田边将花生一个个摘下来,装进口袋,然后再运回连队。这倒还算是比较轻松的活路,我们一边摘花生,一边闲聊,不知何时,我发现耳边的说话声变成了咀嚼声,寻声左右一看,女知青们都忙着将摘下的花生,尤其是比较大的饱满的花生不是送往口袋,而是送往自己的口中。“哈哈!小的进仓库,大的进肚皮啊!”我戏语着。是啊,快到中午了,早上进腹的二两饭早就没影子了,饥肠辘辘的我们,面对这“秀色可餐”的花生,谁还能经得起诱惑呢?
那天收工之后,南定河便在心里留下不可磨灭的印象。
大概是第二年吧,兵团和0298部队要搞一次游泳比赛,参赛地就是南定河。双方协定之后,选定了代表参加比赛。于是,在一个星期天的上午比赛开始了,部队选派的选手自然都不错,兵团选派的选手也不赖,比赛结束后,双方的成绩不相上下,双方领导自然很高兴,这是最好的比赛结果,既达到了联欢的目的,也增进了部队与兵团之间的友谊。可是就在比赛结束,部队的战士兵分两队,整齐的站立在南定河岸边,欢迎知青代表队上岸的时候,热烈的掌声中,那些战士绯红的面孔却都转向了后边,原来,当那些战士看到一个个身着泳装上岸的女知青时,从未见过这种阵势的战士们羞怯了!哈哈!那真是一个封建的年代!
在漫长的知青岁月中,渐渐地,我有了河对岸的知青朋友,便和好友TT在星期天隔三差五的到南定河对岸那边串连队访友,我们常去的连队是五营五连,偶尔去一两次七连。
知青年代,串连队也是件辛苦的事情。五营七连到就在南定河边,过了河就是,而五营五连应该是位于孟定坝、南定河边最远的一个连队了。每次去五连,好比是一次长途跋涉;旱季,烈日炎炎,骄阳似火,穿过下坝,到了南定河边,上了傣族摆渡的黄瓜船,(也叫独木舟),再经过七连、四连、三连,继续前行,得半天时间才能到五营五连,而每次到了五连,几乎都是中午时分,我们也早已筋疲力尽。虽然如此,可一到五连,等候多时的五连的几位好友那种真诚的接待,为我们倾囊而出的珍贵食物,驱逐了一路的辛劳一路的疲惫。返程一般是在晚饭之后,或者更早一些,否则稍晚一点,我们便误了当天的摆渡而过不了南定河。
旱季如此,雨季过河串连队更是辛苦。泥泞的土路上,我们一手提着凉鞋,一手撑着伞,赤脚在泥泞的土路上艰难的行走着,雨水忽大忽小,小的时候还好说,不知什么时候,一阵倾缸大雨下来,那岂是一把小小的雨伞就能遮挡得住的?因此,往往是雨水、汗水里外夹攻,弄得我们浑身无一处是干的;到了南定河边,上了黄瓜船,双手紧紧地扶住船舷,看着小小的黄瓜船在黄色的浪尖上忽上忽下的颠簸,又是一阵阵惊心动魄、胆战心惊,就这样,还得小心撑船人使坏呢。因为我曾经听说过,有一次,南定河对岸连队的几位女知青坐这黄瓜船去孟定赶街,上岸的时候,撑船的傣族人就在一位女知青一脚踏上岸边,一脚还在舟上的时候,就故意猛力将船只往水面上一推,若不是那位女知青反应快,一下子跳到岸上,后果则不堪设想。
其实,我喜欢在夕阳西下的时候从南定河对岸归来。那个时辰,正是孟定散热的时候,顺着南定河边走向渡口,高大挺拔的大青树在夕阳的余晖下闪着金色光,浓密的树叶在微风中沙沙作响,鸟儿们叽叽喳喳,开始飞向林中巢穴;来自南定河面上的徐风轻吹,拍打着年轻的身躯,拍打年轻的胸膛,叩击着心扉,轻吻面颊,牵动着衣襟,撩人灵魂,舒适惬意。稳坐黄瓜船,飘荡在南定河静静的水面上,(当然是旱季的南定河),此时的河水宁静安详,在夕阳下波光粼粼,荡漾在河面上的小舟上的我们,带着会友后的幸福、饱餐后的满足,心情舒畅,神情淡定,似乎忘记了艰苦的生活、忘记了劳动的艰辛。
离开孟定的时候,因为忙于走前手续的办理和会友,竟没能最后看一眼南定河就匆匆离去。回城之后,南定河曾多少次在梦中出现,梦中的南定河大多是美丽而宁静,很少出现那种咆哮、怒吼的、气势汹汹的雨季的样子。
南定河,是我知青生活的见证者,是我艰辛的见证者,是我思乡的见证者;南定河,又记下了多少知青中的许许多多的故事?那渐渐逝去的青春,那渺茫的前程,那些知青生活的酸甜苦辣,南定河都一一牢记着呢;因此,南定河如同孟定生活的所有,永远走不出我的心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