终于,我面对面站在一大片橡胶林的面前,终于,我近距离的再次欣赏到了橡胶林的芳容,终于,终于我能再次仔细看看橡胶树了!尽管眼前的情景不止一次在脑海里出现,但是当我真正面对面地站在这一大片橡胶林面前的时候,我的心里还是翻江倒海般的难以平静,因为,这一片片橡胶林曾多少次让我魂牵梦绕,因为,因为这一片片橡胶林曾经伴我走过近七年的风雨历程。
夕阳的余晖给橡胶林披上一件金色的外衣,金灿灿、亮堂堂。走进林间,用不年轻的双手抚摸着粗糙的树干,抚摸着那一条条割胶留下的刀口,我的双眼,模糊了。背靠一棵笔直的橡胶树,面对夕阳,我缓缓坐下,眼前出现那生命中永不忘怀的一幕一幕。
四十年前的六月,蓉城火车站人头攒动,熙熙攘攘,我成为十万知青中的一员,登上南下的火车,一边高唱“到农村去,到边疆去,到祖国最需要的地方去”,一边向车下的送别的亲人含泪挥手告别,十七岁的我,青春的血液在体内流动,开垦边疆、建设边疆的豪情壮志撞击着我们年轻的心房,脑子里充满了对未来的渴望、充满了对橡胶林的憧憬。
千年蛮荒的土地上,我们晴天一身汗,雨天一身泥,挥汗如雨,用还在稚嫩的手臂挥舞着长长的砍刀,砍掉千年来从无人问津过的树木、丛林、灌木;在“让千年荒山变胶林”的口号声中,在猎猎飘扬的共青团团旗下,我们开垦出一条条环山的林带,又在林带上挖好一个个坑穴。“大战红五月”,“大战一百天”,“大战三十天,过一个革命化的春节”之类的口号声不断,“战役”不断,节日期间鏖战在荒山野岭,是我们最好的庆祝活动。就这样,我们用青春的热血浇灌着这片红土地,种下一棵棵嫩小的橡胶苗,也种下我们青春的风采。
我工作过的地方紧挨着一片橡胶林,一个个誓师大会均在那里召开,我的扩音器材就安放在橡胶林间的空地;忘不了那一次刚开完誓师大会,营长指着安放扩音器才的桌下说“赶紧挖起来,今天中午你有的是一盘好菜了。”低头一看,那是一窝肥大的野生菌--鸡枞。于是,中午的饭桌上,就有了那么一盘青辣椒炒鸡枞,那个鲜美呵!以后的生活里虽然吃过很多好东西,但惟有这次的鸡枞之美味让我终生难忘。这是橡胶林给我留下终生难忘的美味呵。
艰苦的岁月,连馒头都成了奢侈品。一个周末,我从街上买回一书包的馒头,为了躲避火辣的阳光,我骑车进了橡胶林间小路,还不会用刹车的我,在下一个很长的陡坡时,没办法控制车速,只好握紧车把,双目紧闭,听天由命地任凭车子疾驶,只听见耳边呼呼地风声!不知过了多久,只听见一声巨响!睁眼一看,我连人带车摔进一个大坑,翻身起坐,最关心的是那一书包馒头,拾起一个个沾满尘土的馒头吹拍着,又一个个装进书包,才扛上车,爬出大坑,也才发现,自己竟毫发无损!是橡胶林松软的红色土壤救了我。
还是那片橡胶林,营部的一部履带拖拉机前往工作地的时候,一根钢丝绳滑下履带,一名上海知青的司机伸手去拽那根急剧下滑的钢丝绳,未曾想连人被带到正在运行的拖拉机下!笨重的履带拖拉机就这样从司机的身上碾过!而他的同伴,在下意识地伸手拉他的同时,也被甩到机下,无人驾驶的拖拉机仍然向前驶去,惨剧,在瞬间产生!留下一个支离破碎的生命和一个终生残废的人!残阳如血,橡胶林在残阳中无声呜咽。
呵!橡胶林啊!
夕阳渐渐西下,天边被染得血红,身边的橡胶林被染得血红,红红的色彩中,我恍惚看到了,看到了盈江的那次大火,以及在那次大火中丧身的十位女知青。那是在她们刚到边疆不久的时候,正值豆蔻年华,花样的生命,就那样被一场无情的大火吞噬!
当夕阳残照着橡胶林间那些以青春作为殉葬品的知青的一块块墓碑,在那细长而冰凉的碑影里,便清晰地显现出了我们这一代人那一段不可忘却的苦难的历程。
呵!橡胶林,你留给我太多的故事,你留给我太多的记忆!
呵!橡胶林!四十年来,因了你的存在,我无法忘记知青时期那段艰难的岁月,是的,我没有任何理由忘却。当独自翻阅存封已久的内心履历。目光定会在布满伤痕的那一页上久久停留,然后轻轻的一声感慨,再缓缓地将那一页翻过,仿佛一失手或翻得太重,便会引起新的伤痛。
呵!橡胶林!我曾经与你亲密地接触过,我曾经与你同呼吸共命运,我曾经享受过你的恩赐,也曾亲眼目睹你所留下的悲剧;我曾经多少次欣赏过你的英姿,也曾多少次听闻因你而产生的故事!四十年过去,那一望无际的遍及红土地的橡胶林,早已成为一道道美丽的风景线,因此,橡胶林也成了我的梦中思念。
亚热带的风雨,慷慨地滋润着这一片又一片的橡胶林,也滋润着深深地沉埋于每一寸红土地上的青春岁月。
夜幕把我从沉思中唤醒,在橡胶林深情地注视下,我,一步一回头地离开,想起一位也曾是云南知青写下的一首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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未曾风干的一卷史册
展现于这一片红土地
未曾枯萎的往事
仍旧生长在树荫里
当利刃割开一道道口子
就有雪白的胶汁流出
滴落在疼痛的每一根神经
仍旧忍不住回望
奉献于祭坛上的年华凋零
已落下的帷幕
又怎能遮隐
哦 橡胶林
轻唤一声 就有了
漫山遍野的呼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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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年的女知青--割胶工
后记:在结束金三角之行之后,我来到了景洪,因了对橡胶林的思念,我徒步到了附近的农场,当年的生产建设兵团的橡胶林,感慨万千,写下了这篇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