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云天化十一年,同事和朋友多次相约到上游10几公里的新寿村品尝金沙江河鱼。那家专营河鲜的小餐馆,烹调手艺不错,味道好极了。除享口福之外,我们还到江边寻过奇石,看过农村孩子捉酒香虫,虽知道江对岸是盛产桂圆的楼东,可就是没听人说过那儿还是古镇,甚至竟然也没人提议过江到楼东街上去游玩,潜意识中楼东便平常得很。
几个月前,我无意中在网上看到一组自行车旅行者的“楼东古镇”骑行告别游的文章和照片,才知道了楼东曾经的人文历史厚重。而乘车从新修的水绥二级公路到新寿移民新区邵女坪,也才发现因原来的公路和老新寿地势太低,竟没识得楼东特殊地理地势地貌的真面目。--金沙江绕着楼东“半岛”转了个大大的半圆,“半岛”的平整度和长宽度都是金沙江畔少有的,繁茂的多种水果林包裹在古镇四周,从高处眺望,美不胜收,恐怕将其称为“金江下游第一湾”也不为过!


再于网上查阅得知:楼东原名罗东驿,竟是一个几百年前因“湖广填四川”移民而兴盛的古镇,一个在21世纪初因向家坝电站建设而不得不“移民”而遗弃的川南最后的客家文化古镇。自古就是宜宾通往屏山、雷波、马边的重要驿道,一个地处屏山县与宜宾县交界,隔江与云南水富县境想望的驿站--古镇驿站保留至今。驿站古朴而宁静,端庄而典雅,古朴中彰显历史的久远,陈旧中体现世事的沧桑。金沙江畔,书楼山下,昔日,这里既是达官显贵休憩之地,也是轿工马夫落脚之所。明清以来的六百年间,不知有多少人在此下马、休息,吟诗作赋。明朝马湖府提学唐振曾有《罗东驿》诗曰:“两山碧立见青天,百道飞泉洒尽船。伐鼓阗阗催去棹,不知身是地行仙。”驿站的历史,就是楼东的历史。凿驿道,建驿站,达官显宦、商贾富人、三教九流不论走路坐船,还是骑马打轿,无数行人都要在此休息、消费,因而有聪明者在此设铺开店,贸易经营。在明末清初“湖广填四川”的移民浪潮中,一些名门望族迁徙来此,建宅修祠,铺街设店,小镇由此繁荣发达。保存至今的老街、“大夫第”、“员外府”、南华宫、万寿宫、“凌家祠堂”或古朴苍茫,或精美别致,或恢弘大气,无不让人留恋忘返。
楼东的古建筑大多为凌氏家族在清朝乾隆年间所建。凌家现代还出了个早期革命烈士凌则之呢。凌则之,原名凌家增,曾用名凌松如,字季虞、季瑜,民国2 年(1913年)生于楼东,民国18年(1929年)考入宜宾叙联中,因成绩优良获免费,再考入成都联中(今成都石室中学)。在校期间,因组织同学反对“军训”奴化教育,被开除离校。后转入私立西蜀中学学习。民国23年(1934年),考入北平清华大学物理学系,后转为社会系。民国25年(1936年)任清华大学“民先队清华大队”副大队长,5月加入中国共产党,8月被选 为总队长,同年冬,率领一批平津青年,赴太原参加山西牺牲救国同盟会,始改名凌则之。后在牺盟总会领导的青年抗敌救亡先锋队任宣传部长,负责联系和发动太原各大、中学校青年学生参加抗日工作。不久,调太原军政训练班第十连。民国26年(1937年)山西青年抗敌决死队成立,任一总队三大队十一中队指导员。后又调三总队二大队任指导员,转战于山西太谷、榆次、寿阳一带。次年春调往决死一纵队任办公室主任。同年夏任决死三纵队政治部主任。年底,山西青年抗敌决死队一纵队的三总队和游击一团合编为二十五团,凌则之任团政委。民国29年(1940年),百团大战中,浴血奋战,不幸牺牲。时年仅29岁。1983年3月18日,中共中央组织部办公厅通知屏山县人民政府:凌则之为革命烈士。地灵出人杰,人杰更地灵,如果凌则之活到当代,楼东古镇也许不至衰落名灭于盛世吧。

两周前的星期天早上,我才乘乡村微客来到新寿老街,然后再乘渡船第一次也是最后一次游览了楼东这个很快就要被彻底遗弃的古镇。一出码头,就感到这里公路长期失修,古镇外围后起的水泥平房全都透露着破败的气息,更不要说古旧瓦屋到处断垣残壁塌顶露梁了。一想到现代化伟业又一重大成就的横空出世,却意味着一个又一个古文化遗迹的销声匿迹,心里总觉得有些不是滋味。不过更多的还是庆幸慨叹自己能赶在它们灭绝之前约略见识和铭记,--我得意于自己文人的情怀和写作的功底,更兼能对双休和节假日最超常的充分利用,尤其还有单反相机如影随形高速全面详记,这种优越感简直连徐霞客都要逊色了。


老街西半头已经被遗弃许久,可能为了安全,两堵砖墙封闭。我从旁边户主早已搬走且拆了板壁的屋架空格中绕了过去,才看到街心野草丛生,街两边的房屋都只剩下了歪斜的立柱。数百年人文厚积的古镇,曾经的热闹、温馨、神秘、意蕴啊……!虽然说是一些文物将会搬迁异地重建,但毕竟不知后事如何。而另一些文物尤其是古镇风貌,只能永沉水底。我一个人边叹息,边按动快门,之后是逐渐淡然慢慢退出。东半头还没有拆空板壁的房屋,仅见少量铁将军把门的,但街坊商铺人气尚旺,饭馆和小吃店还有不少都在营业。
据说这天上午三峡公司有领导来此了解移民工作进度和资金落实情况,还要与移民们开会对话。看到我一个人挎着相机到处拍照,有的街坊竟把我误当作了明察暗访的媒体记者,故意大声发着牢骚,宣泄着对地方官员的不满,有的直接说要向我反映某些官员对移民工作不轨的问题。面对误会,我笑不出来,只是觉得我的感慨更加复杂了。出镇后,我遥望着据说有珍贵古迹的鸡罩山和山前的楼东与另一乡合并后改称为书楼的移民新区,很想趁时前往先睹为快,无奈半途尚在修筑沿江二级公路,这半天刚好处在禁止通行时段,也只好待将来有机会再去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