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实,那个年代根本很少说“时尚”这个词,怎么时尚?就凭商场里出售的清一色的黑、蓝、灰色?就这,还要凭票供应呢;再说,在那个年代,谁敢去时尚?时尚即意味着小资情调,意味着思想有问题,假若跟家庭出生联系在一起,若出生非工非贫,那就更惨了,证明你的小资情调是受家庭的严重影响并没有改造好的结果。
刚到连队的时候,有一位上海女知青很爱打扮、也很会打扮自己,一头短短的黑发总是弄得服服帖帖,一片刘海斜抹在脑门上,妩媚而不乏俏丽,不出工的时候,总是内穿一件浅色的衬衫外罩一件灰色的外衣,而外衣的扣子永远都是摆设,一条笔直的米色的咔叽布裤子,瘦瘦的裤腿紧紧地绷着两条长腿,看上去精神、干练、利索。
可是不久,连队因为打击小资情调,将她作为典型批判,于是,一头整齐的黑发包括那一抹俏丽的刘海被弄得乱糟糟的,一条洁净的米色裤子被剪刀剪成几长条,挂在连队的旗杆上“示众”,挂在旗杆上的那一条米色的裤子在风中飘扬着,给人以威慑力。
即便如此,爱美之心人人皆有,不久,在我们女生之间,就有人悄悄地将自己的衬衫改成收腰式,又将自己本是大裤脚的裤子悄悄地改成小裤脚,开始,还是少部分人这么做,大部分人碍着那条在风中依然“飘扬”的裤子的威力,不敢冒然,渐渐地,大家经不起这种诱惑,自改衣裤便蔚然成风,到了周末,三三两两的女生约上一起串连队、串寨子,那穿在身上的便是自改过的衣裤了。穿着这身自己改过的衣裤,一种美滋滋的感觉中还带有一种骄傲,那是用自己双手成功“改造”的骄傲。
后来,知青中流行穿海魂衫,于是,无论是男生,还是女生,几乎人人皆有一件圆领的海魂衫。那蓝白相间的海魂衫,包裹着年轻的身躯,安抚着年轻躁动的心房,青春耀眼、光彩照人,这漂亮的海魂衫又总让人想起航行在大海上的军舰上那些年轻的水兵,让人想起广阔的大海和湛蓝的天空和天空中流动的白云……身着洁净、漂亮的海魂衫,脚上蹬一双蓝色的球鞋(我们那个时候简称为“蓝网”)或者一双洁白的球鞋(那时候简称为“白网”),腿上再配一条深蓝色的咔叽布裤子,倒也很精神、利索,当然,这在那时,也算得上奢侈品了。
当海魂衫再次流行起来的时候,已经是21世纪的前两年吧,当我第一次看到海魂衫穿在女儿身上的时候,我哑然失笑:“你妈妈我穿海魂衫的的时候,年龄比你现在还小呢!”当我又看到章子怡、舒淇、王菲、牛萌萌等星级人物身着海魂衫的图片的时候,我又一次笑了“美的东西总是有很强的生命力,即便当时流行一时,可不知道某一年,她的魅力会再次展现。”
是的,尽管在那个革命的年代,我们的穿着受着革命形势的影响,也迫于经济的限制,我们不敢随便刻意打扮自己也不能随意打扮自己,但是,对美的追求,对美的向往,使我们在仅有的条件之下,尽可能的将自己打扮的更漂亮,更靓丽。我们用从微薄的工资中省吃俭用节约下来的钞票,请回上海探亲的上海知青帮忙捎回的确凉花衬衫、羊毛衫;我们托人买回北京方口布鞋或者男式化的松紧口布鞋;我们还省吃俭用,自己买回毛线,学着为自己编制毛衣。小黑河边的下坝寨子有一个简陋的商店,那里有一种当时称之为“石头布”的布料,颜色简单到只有紫色和灰色,应该是再生布的一种吧,不要票证就可买到;因此,我们如获至宝,花上几元钱,买回几尺这种石头布,自己学裁剪,并按照自己的意思用手工一针一线缝制成自己喜欢的样式,然而,所谓的样式,不过是在领子上做一点小小的文章,因为那个时候衣服的样式简单到不能再简单,除了一字领就是大翻领,充其量有一种称之为铜盆领的,就算是时尚了。
即便是这样,当我们穿着自己手工缝制的石头布的衬衫、蓝色的咔叽布裤子,脚蹬一双男式松紧口北京布鞋,身背黄书包去赶街、串寨子的时候,那心里可真是美滋滋的呢。
四十年过去了,如今,时尚可引申至语言、服装、艺术乃至更多,内容之多、范围之广,真可谓层出不穷。自然,随着改革开放,随着社会的发展,随着引进来走出去,服装的改革更是如同雨后春笋,街头巷尾,大小商店,更是琳琅满目,令人眼花缭乱。而我们自己在穿着和打扮上,跟所有的国人一样,也在不断的时尚着,想怎么穿就怎么穿,爱怎么打扮就怎么打扮,再也没人因你的穿着打扮“出格”而嗤之以鼻或者另眼相看,再也没人会因你的穿着打扮“出格”而给你扣帽子;自然,随着文化的升华,人们穿着打扮的品位也在不断上升,即便是打工仔,穿着得体、大方自然、色彩搭配合理的也大有人在。
有人说,“见证是一种经历,也是人生、社会记忆的凝聚”。在社会的变革中,在生命的历程中,我们见证了人生的变革、社会的变迁,许多事物又将成为历史的见证。在时尚这个问题上,在服装、穿着、打扮这个问题上,我们就是社会最好的见证人。
所以,不管时代怎样变革,社会如何进步,而那个身着海魂衫、下着蓝色咔叽布裤子、脚蹬一双“蓝网”、“白网”的知青时代特有的服装时尚,却如同一段逝去的电影片段,在我的记忆中抹不去、思又来。因为,我们也曾经时尚过。
有道是:
此去经年霜染鬓,记忆沧桑谁容颜?
转世浮华四十载,岁月流逝仍时尚。
一代知青千般情,谁道今生无须行?
千载悠悠随风过,回首凝眸堪称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