奶奶的院子很大。
家乡建房讲究坐北朝南,奶奶家的正房就是这么建造的。三间青瓦房,墙是用一块块大石板垒砌而成,门槛很高,高的让我每次去的时候都要把腿抬得很高才能迈进去;屋门前的左边是一个花台,里面种着菊、月季、栀子花等;挨着花台是一棵高大的槐树,枝干粗壮,叶子茂密,浓浓的树荫遮盖着奶奶家的半个院子,另一半则延伸到邻家院子去了。挨着槐树是一棵石榴树,后来听奶奶说,在石榴树的旁边本来还有一棵桃树,那可是一棵品种很好的桃树,每年果实累累。有一年,村上来了驻扎的解放军,分别居住在村上的百姓家,奶奶家的堂屋也住了一个班的解放军,这些解放军战士每天早上洗完脸,就将洗脸水倒在桃树下,本来是想顺便浇灌桃树的,未曾想,那些带有香皂味道的洗脸水生生把一棵桃树给弄死了。这让我感到很惋惜,否则院子里因了这棵桃树而更加富有生气的吧?
按照家乡的习惯,一般有正房就有东西房,可奶奶家没有西房,东房倒是奶奶家的,可不知何故,在建造的时候却背向奶奶家的院子,东房一共四间,两间是奶奶家的厨房,因此奶奶要做饭,得从她们家的院子穿过一个过道,再到我们这边的院子来;另两间居住着我们一家。到现在我也没弄明白,当初建造房子的时候,为什么不把这四间屋子的门都开在奶奶家的院子?本是奶奶家盖西房的地方是邻家的厨房,自然也是背向奶奶的院子。
奶奶家的院子有一百多平米吧,整个院子都用大石板铺就,这让奶奶的院子显得大气而干净。家乡的气候属于四季分明。每到春天,屋檐下的冰凌刚解冻,还在滴水,院子里的那棵老槐树便爆出米粒般大小的嫩芽,没过几天,就悄悄地把个树干染上一层隐隐的绿,等到又一场春风吹过,便把整棵树染得更绿了,浓浓的绿荫把奶奶的院子遮盖的郁郁葱葱;渐渐地,花台里的月季、栀子花,红的石榴花,白色的槐花,在春日温和的云朵下染织成一片五彩缤纷,色彩斑斓。某一个清晨,你会被来自梦中的花香唤醒,那香味甘甜而淡雅,沁人心脾。梳洗完毕,顺便摘下一朵洁白的栀子花插在鬓角,香气袭人,沁人心脾,一天中便有了好心情。
夏天,院子是我们纳凉的地方。夕阳西下,扫干净院子,打来纯净的井水,把个院子冲洗得干干净净,然后我们常常围在奶奶身边,闹着让奶奶给我们讲故事。每到这个时候,奶奶总是一边摇着大蒲扇,一边给我们讲述那些古老的传说。往往,听着听着,我们就趴在奶奶的膝盖上睡着了。夏天的院子,安宁而舒适,充盈着古老传说的神秘色彩。
秋天,这个院子就充当了临时晒场,从田里收回来的稻谷、红薯铺在石板上,墙上挂满了金色的玉米棒子,墙根立着一把把捆扎好的芝麻。秋高气爽,气候宜人,每到这个季节,奶奶是最忙碌的人了,她总是坐在一个小蒲团上(用蒲草编织而成),面前放着一菜板,手持菜刀,将身边小山般高的红薯切成片,再顺着红薯片错着一头划一刀,当切好的红薯装满一小筐的时候,我就踩着小板凳,将其晾晒在墙上早就牵好的草绳上,那是为来年春天准备的食粮。秋天的院子,充满着丰收的喜悦,散发着收获的芳香。
冬天,奶奶的院子没了春的五彩缤纷,没了夏的躁动,没了秋的辉煌,静静地沉默。花台里的花儿也进入了冬眠状;那棵老槐树赤裸着的全身一无遮挡,却展示着它的挺拔与健壮。一场寒流过来,院子便披上银装,老槐树一身素裹银色璀璨,瓦屋檐上垂吊着透明的冰凌,一根根细长细长;院子的石板铺上了一层厚厚的白雪,只有通向我们居住的过道,被奶奶扫出一条小路,连接着奶奶的院子和我们东屋。冬天的院子,是那么的静谧、安详。
许多年过去了,在单位,在城市,居住的不是单元房就是现代小区,然而,奶奶的院子在我的记忆深处却无论如何不能使我忘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