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值深秋,她静默地坐在院落中,甚至都没有感觉到清晨的时刻,太阳已被阴云遮蔽,而冷风轻抚或许带来阴雨。他只是守在收音机旁,聆听来自另一个世界的声响。电台传来了整点的报时声,她如梦中苏醒,起身而立,开始了她一天的生活!
在北方的秋里,除了落寞还有什么呢?温度的骤降,枝叶的飘零,只是在收获的喜庆之后给人以平淡舒畅。她却无法观察到这一切的变化,却只是感觉到了袖口的冷风和回忆里秋的画面。她扶墙而行,用习惯在记忆中前行,微风把她的头发吹得更显晶莹。走进厨房,他开始忙活起来,用勺子一下两下的舀水,用数字记录水的分量,然后洗米煮稀饭、做菜,各种动作熟悉而自然,你甚至都难以发现她已经看不见了,只是脚步的挪动中才显慎重和笨拙。
做好早饭,她的婆婆也刚好起床,八十岁的婆婆却已行动不便。她走进婆婆的屋中,帮她洗漱完毕,在婆婆的指引下将物品收拾整齐,然后将自己做好的饭菜拿到屋中吃了起来。两个人在屋中,吃着没有味道的早饭,聊着过去,一个看不见,一个行动不便,只是在提到过去时,她们都快乐的微笑着。时间在微风中前行,广播里传来了早上九点的报时声,她起身将碗筷收拾好拿到厨房中清洗去了。
中午的天空更加阴沉了,在浓厚的阴云中这个家显得格外安静。从厨房传来她洗碗的声音,还有那窗台前收音机中繁华世界。轻风将院中的落叶吹得沙沙作响,四散而零乱。她收拾厨房又坐在了院落中,听起广播来。轻轻的钢琴曲,在这个时刻将她完全拉入了思维的深处,淡淡的忧伤,淡淡的从容。她想起了自己的少年、青春及儿女。思念犹如钢琴曲中的期盼一般,静谧、幽远,又如潺潺的流水,花草的摇曳,把她带入了自然的路间。她脸上露出了淡淡的笑容,把整个心灵都陶醉在了里面,而儿女的形象也在此刻清晰可见。
她有一双儿女。女儿今年刚出嫁了,生活的还算安心自在,在北方的城市中为自己的青春谱写几许繁华。只是她还是担心女儿,每次女儿打电话回来,她总是吵着要抱孙子,让女儿抓紧时间生孩子。她急切的心情似全天下的父母一般,任性的又有些孩童的稚嫩。儿子大学毕业也两年多了,在一个建筑公司上班,常年出差在外,漂泊四方,只是母亲对他的思念更加了份对他的婚姻的担忧,他还没有找到一个合适的女朋友。
音乐在悄无声息中将时间推到了十点,天空开始飘起了雨点,而这对于她来说确实平静中的习惯,也不使慌乱。顺着屋檐的柱子,她把铁丝上的衣物收了起来,然后在院落中慢慢的走上一圈,用整个身体去感知有没有遗落的物件。于是被盆子碰到,被草滕绊到,都不至于使她摔倒,她有足够的时间去慢步等待大雨的倾盆。
收拾完这一切,只见秋雨在悄无声息中加大了频率,他站在屋檐下,用手一探一探的伸向院中,像个孩子般的好奇事物,只是雨滴落在她手掌的哪一刻,她立即将手收回,她已感知到了这风雨的熟悉。她走进婆婆的屋中,去问问婆婆一切是否安好,她打开电视机,电视机里的声音掩住了收音机的寂寞,他只是听着,那电视剧中情节的变化,还有婆婆给她描述的那些画面颜色的变化。两个人一会儿笑声一片,一会儿沉默不语,似乎所有的心事都被牵连了,只是时间还在走着,一转眼就到了中午的十二点。
随着那熟悉的破旧的摩托车声音的逼近,她走出了屋子,因为她的丈夫回来了。她的丈夫是乡里小学的教师,教授语文,虽只是小学,但他浑身上下却透着股儒雅的气度,且并不做作,只是眼眉脸颊上,还是被时间割舍出了宿命的伤感。“中午吃什么?”她轻声的问自己的丈夫,而他还在停放那辆骑了十多年的摩托车。“你想吃什么?”他又回过来问她。她说:“杂酱面!”“好,我去做,等下我去问下妈想吃什么。今天发工资了,我们好好吃一顿,不要一天的青菜寡汤了。”他说到工资时眉宇间那股自豪感却在她的低头沉默中消失殆尽了,因为他很清楚,两年来,无论怎么平静的过,他始终不能消尽那心中的痛。
两年前,她因为高度近视被乡卫生院强迫辞退了,也是两年前这个在乡里家喻户晓的医生因为手术失败而永久的失明了。两年的路途中,她就这样悄悄的走着、活着,碰到、摔倒,有时甚至连家都看不住,她甚至都萌生了死的想法,而每次想到自己心惜的孩子、婆婆、丈夫时,她都咬着牙走过来了。老师送给他一步收音机,于是这部收音机便成了她的伴侣,犹如老师一样守护在她的旁边,永不显得落寞孤单了!
在丈夫的操持下,一桌丰盛的饭菜立马被放在了婆婆屋里的炕桌上,有她爱吃的杂酱面,有婆婆爱吃的酥油饼,他们其乐融融的吃着、聊着,她开始讲起了她年轻时候的故事,言辞有力、精神焕然,她的下巴微微抬起,从心里头透出了股高贵与圣洁。吃过饭,丈夫把碗筷收拾到了厨房,对她说:“不要动,晚上回来我收拾,我得赶紧走了。”因为时间的关系老师就匆匆的离去了。其实他心里明白,他的那句叮嘱是没用的,而她也是闲不下来的,她还是去收拾了厨房,洗了碗筷。
下午的时候,她还是听收音机,只是院中的湿气太大,她挪到了屋檐下。家里不时的会有些人来和她聊聊天、说说话,而她的眉宇间总会有些许高雅让和她聊天人们啧啧称赞,没有人的时候,她依然听着收音机……
晚上,丈夫回来了,他们一起吃过晚饭,随意聊了会便准备睡觉了,他在看电视,她躺在床上听收音机;他告诉她电视里的精彩,她反讥不要吵到自己听收音机。夜深时,她帮他拉被子,听他鼾声如牛的长叹;他帮她关掉带着滋滋声的收音机,让她在梦里自由飞翔。
在梦里,她又看见了。她在清晨的朝露中去上班;在中午匆忙额度回家做饭;在傍晚,她搀扶着婆婆去看夕阳;在夜里,她对丈夫诉说着对儿女的思念。而此刻,她的嘴角,又露出了高雅的微笑和神情的自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