手机上朋友发来条短信，看了才知道今天是母亲节。

    五个春节没见母亲了，最近一次是在前年的十一，哥打电话说老妈生病了，得的糖尿病。当时正在北京学习，课程结束后匆匆往家赶。灰头土脸的我提着行李站在那条儿时踩得烂熟的街道上时，居然找不到家门了，眼前的一切既熟悉又陌生，像是跟一个小学同学骤然相见，明明认识却总想不起是谁。

    才三四年时间，从未想到自己会把回家的路忘了...

    打电话让哥出来接我，哥俩虽然经常电话联系，却也很长很长时间未见。既是好朋友也是亲兄弟的哥哥越发清瘦了，时间还是在他的身上刻划下了不少痕迹，那张被老妈骄傲地称之为“潘冬子”般的脸庞已经完全布满一个成熟男人的线条。大学时代意气勃发的哥哥只能从他高鼻梁上的眼镜里能看到一丝影子。

    哥帮我拿着行李在前走，下了路边的石坎，一条宽一米长五六米的狭长过道出现在眼前，我一伸手就触碰到了两边的墙。重新找到了熟悉的感觉，很多年前经常在这条过道上偷偷摸摸撒尿被邻居出来喝骂的情景一下子浮上了眼前，想到这里不禁有一些莞尔，童年似乎就是在无休无止的捣蛋中度过的。

    过道的尽头往右拐个弯就看到家门了，与邻居们的房子一前一后对望着，中间两三米的空间，抬头就只看得到形状统一的瓦檐把天空圈成了一个狭窄的长方形，居所环境倒像是小型的老北京四合院。

    站在门口，我静静打量着这门，从有记忆开始，我就是从这门里出出进进的，上中学时丢三拉四经常把钥匙遗失，老妈总是怒不可遏地痛骂我一顿，而我总是无所谓地蹲在窗根下的煤堆上找些闪闪亮亮的煤块玩，然后等老妈重新配一把给我，然后继续遗失继续挨骂继续再配给我。

    自从十六岁外出读书以后，每次回来站在这扇门前时总有些不一样的感觉泛上心头，门上的年画和两边的春联每年都是老妈用面粉熬成浆糊带着我亲手贴上去的，红纸做的春联每次都把我的双手染得通红，然后嚷嚷着让老妈从水缸里舀一瓢水淋着洗净，将湿的手在身上擦干再伸手要几毛钱劳务费。

    伸手抚摸了一下门画，忽然一下子明白了之前那种说不清楚的感觉，原来是自己长大了。小时候总得搬凳子才能摸得到的门楣如今一伸手就够着了。门也老了。

    推门进去，一切恍若几年前走时的样子，所有的摆设和物件的位置都没有变，这几年时间我仿佛只是出去逛了趟街回来，又或者是我根本没离开过，只是在家里睡了一个长觉后醒来。

    耳边传来老妈叫我时熟悉的声音“小伟”，我循着声音看过去，老妈正从一个凳子上起身，我愉快地大叫声老妈向她迎过去。到了跟前我不禁怔住了，在我眼前的分明是一个苍老的妇人，头发花白皱纹遍布容颜消瘦弱不禁风，我明明记得几年前走时老妈不是这个样子。

    老妈一生清贫，生活的艰苦让她的身体像石头一般强壮，以前没退休时她每天可以工作十几个小时，由于做的手工活老妈的手就像铁匠的手一般粗糙，每每抚摸我的脸时老是硌着我，然后老妈就会很开心地笑，继续故意用纱纸一样的手来硌我。老妈年轻时也是一个漂亮女生，还曾经在县里的电影院登台演出过，是文艺红小兵，有一张穿着军装扎着两条小辫的黑白照片老妈很喜欢，特地拿去让人染了些红色在脸颊的部位，看上去像是刚刚摘下的苹果，满眼清澈的目光流淌着革命年代的浪漫。后来参加工作了，老妈养成了爱漂亮的习惯，虽然经济条件不是很好，但只要条件允许她都会把自己和家人打扮得漂漂亮亮。中年后，到广场跳舞就成了老妈最大的乐趣，每次只要我提到她长胖了她就会一连好几个星期不间断地去跑步、跳舞，以保持身材。老妈的身体很棒，在我的记忆中她只有一次病得在家休养，老妈归功于生活的朴素和乐观的心态：多吃素身体好，多跳舞不落伍。

    握着老妈软绵绵不再粗糙有力的手，我只感觉鼻子一阵一阵地泛酸，多年前的生活片断一幕幕映上心头仿佛就是昨天才发生的事，无情的岁月和疾病的折磨让老妈迅速的苍老了，我的喉咙忍不住一阵哽咽。

    坐下后老妈执意要给我弄点吃的，她知道我回家最想吃的是什么。哥递了支烟给我自己也点上一支说这病初期就是这样的，迅速消瘦，不过好在发现得早，控制得好不影响生活，只不过以后要以药为伴了，老妈生活一直简朴，却没曾想会得这富贵病。老妈回过头来看着我们兄弟俩，脸上露出微微的笑意，嘴里念叨着让我们少抽点烟。

    吃完饭哥去学校上晚自习，我第一次从外地回来没有往外跑，在家里陪着老妈唠嗑。老妈一遍遍地问我过得如何，工作如何，学习如何，谈没变恋爱。我挑着高兴的事儿给老妈慢慢细细地说，说到自己厉害的地方老妈就笑着说我儿子有出息的，我说是老妈你生的，老妈很开心地呵呵笑，习惯性地捏捏我的胳膊腿儿说瞧这身肉多好多结实，我说我要减肥，老妈紧张地摇头说不要减你不胖，然后坐远一些端详我，点点头说瘦点是要好看些不过不减也可以的。我说我可是播音员哩，长胖了对不起观众，老妈又笑减吧减吧多运动运动就行，没想到你长得那么难看居然还能当播音员不过你眉毛长得挺好看的。我说我不是你捡来的吗长得难看有什么关系，老妈就又开心地笑说是啊是啊，要不然长得那么难看说出去也怪丢人的，你以前那个丑样啊……

    温馨如昨依然历历在目，一转眼又有快两年没见到老妈了。平时一个人在外谋生，工作的繁忙与生活的不易容不得自己有丝毫松懈，不敢过多去想念那个虽然清贫但很温暖的家，去想念与我相依为命艰辛辅养我的母亲，不敢让自己软弱，在奋斗与挫折的磨砺中逐渐把心脏磨得坚硬。只是这坚硬在母爱面前是那么的柔弱，轻轻一触碰就泪眼婆娑，“儿行千里母担忧”，那是与生俱来就烙在心脏上的痕迹，那是永远割舍不掉的骨肉亲情。

    妈妈，母亲节快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