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时间:2009-02-2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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投稿:null
文作者:白墨
文作者二:
文作者三:
图作者:白墨
图作者二:
图作者三:
晚餐的餐桌上一盘素炒莲白静悄悄地落在那里,与红烧肉相比、与酸菜烧河鱼相比毫不起眼,但它却一次次牵住我的视线,心里突然涌起一股故乡泛黄的气息。仿佛又看见父亲和幼稚的我与妹妹,在由家到故乡的归途中那一顿伴着细雨的晚餐,如同一场梦境,在这春季中返青……
从泸西到元江,两个云南境内小县城的区别在于一个温凉如昆明,一个酷热似重庆,这是以后的我能找到的两个直观描述它们的参照物,而在地理位置上,这是分属于滇东与近于滇南的两个城镇,600余里的路程对于当年的交通不便,父亲需要专门计划探亲的行程----由于我奶奶的缘故,他在我一到八岁的几年间需要每年一次的奔波其间。于是泸西----父亲79年平反后选择的工作地,元江----父亲的诞生地,我名誉上的故乡。就有了某种意义上的必然联系。回乡的路程有两个选择,泸西走昆明至玉溪过阳武最后抵达元江,这条路经省城车多但路稍远,另外一条道走开远,由开远经石屏至阳武最后抵达,这条路稍近,而最大的优势在于开远有直达元江的客车,每周两班,对于身边带着两个小孩和一大堆行李的父亲,这个选择无疑具有很大的诱惑。在我人生最初的不多记忆里,父亲的故乡成了抹不去的回忆。而开远,这座回乡路程中的中转站,有些潮湿的雨声永远地留在了心里。
“二哥,这炒京白菜(莲白)真好吃。我还要碗饭。”
“爸还没回来,留一点哦。”
“嗯。”
我添了一碗饭递过去。
“二哥,爸爸快回来了吗?”
“很快就回来,快吃。”……如果从行道树另一侧的窗户看过来,那道1983年的昏黄灯光中一对小小身影在旅店中自然是静静的、淡淡的。
开远这座城市现在看很小,当年六岁的我与四岁的妹妹一起随父亲回故乡时,这座城市却是我有生以来所见过的最大一座城市。因为回家的班车每周只有两班,我们需在城里耽搁两天时间,于是父亲在车站旁的旅馆要了一间房,快吃晚饭时落了雨,父亲帮我们叫了饭菜后说去战友家看一看:“我一会就回来,老二你带妹妹先吃饭,看好行李,明天我带你们到动物园玩。”爸走了,晚饭摆在我们面前,一盘素炒莲白,一大碗白米饭,和任何丰盛的佳肴一样它们散发着诱人的香气。
开远的味道是特殊的,化工厂散发出来的一股氨氮味随滇南的风浸进了城市的风骨,但对于平日里在空气中闻不到任何味道的6岁的我而言却感觉十分新鲜,我直到现在还能十分容易地回想那种焦糊味,和糖在热锅上烧糊时散发出来的味道有几分相似,很长一段时间我便籍此认为开远是座十分平易亲切的城市。
那顿莲白吃尽而父亲迟迟未归的晚餐记忆当中,其实并没有多少值得回味甚至容易留下记忆的事实,除了因不顾一堆行李,几次牵上妹妹的手走到旅店门口张望而最终被父亲严厉呵斥外。但记忆却奇怪地定住了这一刻的氛围,以至于我人生中温暖和美好竟然如此异于常人地具体。我希望的或许只不过是一种安定的、干干净净地期待,如同留一份唯一的莲花白,分享一盘份量和质量都十分单薄但意义非凡的晚餐。
故乡在不多的几次印象中淡淡地伴随着我的人生,长大后又走过几次经开远的回乡之路,其中最特殊的一次莫过于送父亲骨灰回乡,为他圆上人生最后一个叶落归根的梦想。那一次日夜兼程的经历中开远是晚上的一片灯火,车窗外一一闪过的行道树静静地送别我们这批过客。一如倒退十年的那场短暂回忆中的回乡。所不同的只是当年需被呵护的现在当了送别的看护人,这也是我最后一次经由此途的回乡之旅。
父亲的故事并不很精彩,除了他不太顺利仓促结束的人生以外,我这原本应该讲故事的人极其乏味也是原因之一,而这显然并不妨碍儿子对于父亲的复杂感情,其中一种或许就是在自己人生的细节中有过满满的丰富回忆,这也算是一种父辈给予我的财富吧,当然那个故乡是远可以不这样去想,因为它是属于父亲的记忆。属于我的是归家路程中给我带来的疑惑与真实,如果我说,这故乡对我来讲是虚构的,这多半也不无不可。我与妹妹分享的那一盘素炒莲白代表我们的回忆,也代表着我们父亲的永恒存在。
每年春天总有清明,我认为怀旧是春天的一个特权,那么多新生命的萌动之时,对于已有回忆的人们而言更反衬了逝去者的悲凉。故乡传来消息,认为已经八年未去父亲坟头添土的我似乎过份了。心中默默想了一回,很有些伤感,那个陌生而遥远的故乡,因为父亲而存在,现在父亲回到了自己的家乡,回到了他的父亲身旁,这是他的愿望,而我的心里父亲依然留存在那里,他并非那一撮黄土。“好好地活着,真诚地活着”我一直这样在提醒自己,一如父亲虽未曾明言,但一直希望的那样。好像嗅到了返家的气息,父亲的故乡那些绿色与我应该是一样的,现在毕竟已经扬春三月。
女儿用筷子拨拉着那盘炒莲白,看得出她对此并没有多少兴趣,对她,这是一顿极平常的晚餐。而我想,人许多时候是善变的,有时候却又总不自觉地会怀念。不知道三十年后当她如我一般的年龄时还会不会想起这些平平常常的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