湖南省湘乡育才中学2009年12月7日的踩踏惨剧已经过去了整整一周，本因颈椎病决定休博一段时间沉默了七天的我，再也忍不住多方媒体的种种舆论的刺激，到底积习难抑，只好提前“收假”，又要信口宣泄心底之声了。
三湘名校之“育才中学”，偶然间的一次学生踩踏事故，竟造成八名学生遇难，二十六名学生负伤！又一次举国震惊，又一次舆论哗然！但是，令我这个历来关心时事的教师震惊的还是该学校恢复正常教学秩序之迅速，特别是使中国青年报记者惊讶的事故发生一天后在校园中看到，“同学们还像往日一样嬉闹着，追跑着，有些同学还把记者拉到事发的楼道，兴奋地讲述着昨晚现场看到的情形。……采访死者的一个同学时，这位同学的脸上洋溢着笑容却丝毫见不到失去好友的忧伤，在问及他自己的同学遭遇这样的不幸是否难过时，他的回答却是一个惊人的‘不’字”等报道；而尤其使我伤感的却是一边倒的校园安全问责舆论甚嚣尘上，以致某省教育行政部门举一反三雷厉风行发文申令，教师在课间须于楼梯口值班保障学生安全。
为什么学校一旦发生安全事故（有的还是防不胜防的），人们，尤其是上级教育行政部门首先就要问责学校领导和相关教师，以致于校长和教师人人自危，使让学生有机会亲近大自然尝试社会实践的集体郊游活动被彻底取消多年？为什么我们的学生一届比一届“娇气”，面对突发灾祸甚至一般跌跤的应变应急反应自我防护能力很低？为什么湘乡育才中学一些学生对发生在身边的惨剧无动于衷对朝夕相处的同学遇难如此冷漠？为什么只有12月12日央视“新闻周刊”主持人白岩松评论说，这起事故表面上看是学校安全教育不到位，但实际上幕后的黑手是我们一直呼吁改变但却依然坚挺的“应试”教育？
国家级名嘴白岩松到底不俗，真是一针见血、入木三分。从媒体披露的情况看，这种因为学生踩蹋而造成伤亡的事例并不孤立，几乎每一年都有发生，几乎总在一次次强调后仍然事故连绵。肯定地说，只要全面应试教育继续占据主导地位，素质教育仍旧只能是一种遥远的设想，即使学校的安全教育的防范措施再到位，即使学校的楼梯再多修几个，即使老师们再“媬姆”一些，这样的事故仍将无法完全避免。
全面应试教育的实质是对人的主体地位的不尊重，也即对生命的极度漠视。当今，学生的升学考试分数和教师的名利直接挂钩，与领导的政绩升迁密切关联。过去流行的“分分分，学生的命根；考考考，老师的法宝”，可以改成“分分分，师生的命根；考考考，领导的法宝”了！教育嬗变成一种个人功利的行为，便没有了“正其义，不谋其利；明其道，不计其功”的神圣，只会衍生出不择手段侵犯人权甚至伤天害理的罪恶。试想，在全面应试大背景下的只有个人功利意识的教师，如果又有当班主任的特权，强制学生上课提前下课拖堂，随意延长早晚自习时间，考分上去了既有评优树先的骄人声名还有考评量化增值的羡人奖金，如此耿耿敬业越多，对下一代的成长就越有什么？虽有幸做了名校领导，能凭借师资生源的优势，但迫于名校间眈眈相向的恶性竞争，不得不再强化些加班加点措施，驱使擅考教师们努力挖掘出善考学生反复训练中尚存的余力，充分利用奉献教育强行洗脑再辅以物质刺激温柔安抚，政绩越大师生的身心健康将越如何呢？
学校一旦变成了为名利而拼杀的战场，那么领导便成了运筹帷幄的将领和指挥官，师生则成了冲锋陷阵的战士，因为有不惜一将功成万骨枯的气度和在战场上打红了眼的人们，谁也不会珍惜自己更不会珍惜他人生命的。这次事故的发生地湘乡育才中学，义务教育阶段的初中生每天就是简单重复寝室--教室--食堂三点一线的生活，学校给予学生支配的时间少得可怜，半个月放一次假，每天除了早读上八节课，再加三个小时的晚自习，下晚自习到熄灯时间只有30分钟……。因为是名校，家长们总是想方设法把子女往这儿塞，学校财源滚滚所以不顾超负荷收生。几千号人在短暂的时间内要从有限而超载的楼梯通过，完成回寝室、洗潄、上床等系列动作，跑起来肯定是常有的事。为避雨蜂拥之下，踩踏便不可避免。据说事发后才不得不撤下庆祝今年中考取得优异成绩的巨幅标语。而一旦发生事故，学生又完全没有自救意识没经过应急锻练，当然只能抱头承受悲剧发生。因为在应试教育下，学生除了书本知识外，意外世事竟一无所知。而在当今中国，类似的名校特别是高中不知还有多少安全隐患如定时炸弹埋藏着。大班额，高密度，动辄六七十甚至上百人一个班，数千人挤在一两幢教学楼和宿舍楼内；长时间，高强度，动辄每天十二小时以上的学习，“眼睛一睁忙到熄灯”，双休日必须补课，寒暑假大大缩水，学生做不完的作业，老师加不完的班。人的精力是有限的，某方面被过度甚至是掠夺性开发则意味着别的方面遭严重抑制甚至是遭彻底泯灭，所谓高分低能，白痴学者，连生活自理能力都没有，又如何指望他们具备自救和他救的意识和本领呢？
短短几天，湘乡有关责任人免职的免职、刑拘的刑拘，既后还将有一些人会受到政纪法律处分。可是，这些人承担得了全部责任也活该他们承担全部责任，并且处理了这些有关责任人后就能遏止类似事件再度发生了吗？笔者无意为受到处分和即将受处分的人鸣冤抱不平，但我们不能不为这些犯事的学校领导、教师乃至当地教育主管部门的官员惺惺相惜，如果他们平时不加班加点全力拼课堂灌输，升学考偶有闪失名校的牌子还能否保住？学校的生存教师的福利还能否维系？官员们的乌纱还能否戴稳？其中的被迫无奈该由谁解释得去？
杜甫《梦李白二首》诗云：“死别已吞声，生别常恻恻。”也许，八个鲜活的生命仍然不能唤醒某些人的良心，仍然不能改变盛行多年的应试教育大势。但我还是希望这几个有限的生命代价能推动我国的素质教育向前挪动一点点，至少应在不太久的未来让素质教育恢复其应有的地位，不要让未来的一辈辈后代依然重复着我们曾经走过的老路。总而言之，我强烈希望，这次校园惨剧能够唤醒中国基础教育的良心，有识之士的呐喊也不要有意无意再转移了校园悲剧之根的关注视线，应当早日把学校安全教育不到位表象的幕后黑手--我们一直强烈呼吁改变但却依然强势坚挺的“应试教育”揪出来坚决剁掉。
